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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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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“東富西貴”這個說法已經流行二十年了,當初陳飄飄聽到這個說法時,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跟這片新貴區域扯上關系。藝人之間的關系既疏遠又團結,他們可以默許團隊為搶一個資源將多年好友踩在腳底,可他們又熱衷於聚居在一起,面對普通人時,抱團給自己樹立堅不可摧的壁壘。

接受采訪時,他們會低調而謙虛地說,自己也是普通人,沒有什麽區別。

但每個進入圈子的人都知道,光環塑造的金身,有多恐懼被普通人打破。

翎域府邸便是藝人們不約而同選擇的小區,園林只能算中上,戶型也還好,不是什麽科技型住宅,也沒有奢華到高不可攀的地步。但陳飄飄買房時,莊何建議買在這裏,理由是這裏住的一線多,許多圈裏人相熟就是從鄰居開始。

第二,狗仔蹲一線蹲不到的時候,也許可以拍拍陳飄飄發個小新聞。

專業的經紀人,會把上升機會放到生活的各個角落。

陳飄飄按下指紋解鎖,將玄關處夜間模式打開,錯落的燈光驟然亮起,窗簾緩緩移動,新風系統無聲運轉,把冷漠的住宅打造得十分溫馨,跟家似的。

陳飄飄疲憊地將車鑰匙扔到壁龕上,躺在沙發上打電話。

“餵外婆。”聲音亮了八度,不自覺掛上營業微笑。

“我剛到家,跟導演吃飯去了,”陳飄飄笑了一下,“女導演,外婆你少看那些八卦。”

“嗯,後面幾個月就不拍了,但是我要去演話劇,可能在江城。”

外婆現在北城和新都兩邊住,在北城住一段時間說小區不打麻將,她不習慣,要回新都去看外孫,新都呆幾個月又問陳飄飄什麽時候殺青,她好到北城來給陳飄飄煮飯。

趁現在腿腳還利索,她願意多走動走動,她講,等老得走不動了,再答應飄飄說的給她找保姆,她就每天在家裏看飄飄的電視劇。

她還囑咐陳飄飄,不要選醜的男主角,上次那個長得像芒果一樣,還要抱陳飄飄,她氣得睡不著覺。

陳飄飄樂不可支,滿口答應,最後叮嚀:“外婆,如果有人問我或者我們家的情況,你千萬不要說,再熟的人也不可以。”

掛斷電話,她輕舒一口氣,只有聽到外婆的時候,才覺得自己在生活。

連她提到的老家的那些人,從前沒什麽交道,如今也覺出幾分鮮活可愛來。

腰又隱隱作痛,吊威亞的舊傷,陳飄飄艱難地趴過來,皺著眉頭呻[yín]一聲,然後開始發呆。

這次的怔楞和以往都不一樣,它有內容,一句話。

“制作人說不想用你。”

陶浸不想用她。

身邊人很久沒有提起這個名字了,但夢裏十八歲的陳飄飄總是提,她用不同的語氣說:“陶浸。”

陶浸,陶浸,陶浸。

小聲的,隱秘的,溫柔的,嬌甜的,無一例外,都是笑著的。

她跟外婆說:“陶浸也很喜歡你呀。”跟樂初說:“她叫陶浸,浸泡的浸。”

那時候把這個名字講得多隨意呢,好像篤定自己會說一輩子那麽久。

分開以後,她見過跟自己撞名的人,聽過有人外號叫小馬,機場廣播過安然,但沒有再遇到一個叫做陶浸的人,甚至用“浸”做名字的都沒有。

有的人出生就是為了烙在人心裏的。是為了無可取代吧,否則怎麽連名字都那麽獨一無二呢?

腰不痛了,別的地方開始痛,陳飄飄從沙發上起來,從儲物室拖出一個大尺寸的箱子,到衣帽間“啪”地攤開。

從一排排整齊的衣架中,隨便拎一件,扔到行李箱裏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,焦慮的時候,痛苦的時候,前路茫茫不知所措的時候,陳飄飄喜歡收拾行李。把所有賴以生存的東西一樣樣打包,裝好,拉鏈拉上,再用密碼封存,她才有安全感。

才敢出發。

第一次這麽打包時,有個身影靠在門邊笑她:“不用什麽都帶,就算缺了東西,在那邊也可以買的。”

別人不怕丟什麽,是因為她從來富足。怕丟的人就是怕丟,哪怕再買新的,也會因為舊的不見了,心被剪掉一塊。

莊何打來電話。

陳飄飄按下免提,放在床邊。

“怎麽樣啊?”

“劇本我拿回來了,”陳飄飄坐在地毯上疊衣服,“田姐說,明天把合同發你郵箱。”

興致不高,莊何聽出來了,她剛開好一瓶酒,嗓音被熏得懶懶的:“不想去?”

演話劇收入是比拍網劇低多了。

“我如果不想去,就不會簽了,”陳飄飄把垂下來的頭發撥到後面,“下個月去墨鎮劇本圍讀,我讓李喻幫我訂票,你去嗎?”

“我?”莊何詫異。經紀人一般是不跟的,除非有重要商務,並且她跟陳飄飄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兩位數,她倆更像網友。

陳飄飄從來不過問自己在哪裏。

很難得,剛剛那三個字,貌似在暗示,陳飄飄需要她。

她琢磨幾秒,酒也顧不上喝了,正色道:“如果發生了什麽,你有義務知會我,再大的事也要說。我告訴過你,哪怕你進局子,身後一堆合同也要處理。”

陳飄飄沈默。第一次見莊何,她就這麽開門見山,帶著風進來,椅子都沒坐熱,就說:“有案底嗎?”

這句話令陳飄飄足足楞了十秒。

莊何擰眉,問當時的助理:“真有啊?”

“沒有沒有沒有。”助理連連擺手。

莊何迅速翻檢陳飄飄的資料:“吸毒嫖娼賣淫偷稅漏稅違法犯罪,有嗎?當小三養情婦二奶陪睡違反公序良俗,有嗎?”

助理眨巴眨巴眼,有點想笑:“老師,我們家藝人是女的,而且,我們平時工作都很踏實。”

“看出來了,”莊何合起資料,往桌上一摔,“她最大的問題,是個啞巴。”

從第一面起,她就最煩陳飄飄不說話,現在也是。

噠、噠、噠,莊何也算被磨出耐心了,手指在桌上不規律地敲。

陳飄飄疊完三件衣服,才慢條斯理地說:“你記得你跟我說過嗎,那個制作人不想用我。”

話憋太久了就是這樣,一出口,心臟就跟被打了一悶棍似的,痛得發慌。

“嗯,但合同不是遞到你手裏了麽?結果導向,要麽她妥協了,要麽制作人換了。”

看來不是什麽大事,莊何躺回椅子裏。

“沒換。”

陳飄飄頓了頓,小聲道:“制作人,是陶浸。”

“陶浸?”莊何輕“嘶”,沒聽說過,“什麽來路?”

聽起來像有過節啊。

“她是我前女友。”

得,真有過節。

莊何笑半聲,刺激,她拿起酒喝:“我沒想過你的公關方向會是同性戀。”

現在的藝人,性取向方面是越來越寬廣了,她下次背調一定加上。

“有倮·照嗎?”她問。

……

“沒有。”

沒等對面問有沒有可以曝光的聊天記錄什麽的,陳飄飄又說:“她不會的。”

就這四個字,沒有多的。

莊何沈默,聽懂了,陳飄飄忐忑,不是怕被曝,是餘情未了。

這比要被曝還難搞。戀愛腦是經紀人一生之敵。

她嘆口氣,把自己的專業態度收起來,臉上的面膜也撕掉,濕漉漉的眉眼增添幾分人情味:“所以,她不想用你,是因為不想見你?”

陳飄飄的胸口被杵了三兩下,悶悶的。

“可能吧。”她笑笑說。

“怎麽談的?怎麽分的?”

“上學的時候談的,她大我兩屆,大四她去江城發展,我在安大念書,受不了異地,分手了。”

陳飄飄說得盡量清淡,是對自己頗為熟練的說辭。

人生總是這樣,不知道哪個選擇就成了戳破氣球的那根針,十八歲的陳飄飄,為陶浸的話劇得獎高興極了,沒有誰能猜到後續。那次的大學生話劇展,陶浸嶄露頭角,評審團裏有業內知名團隊成員,非常賞識她,雙方加了微信,時不時分享新劇信息交流心得。

陶浸大四實習,這個令許多人羨慕的團隊遞來了橄欖枝。

唯一令她猶豫的,是base江城。

不,如果沒有陳飄飄,她不會猶豫。所有戲劇人都知道,江城的文藝產業是國內top1,無論是話劇還是音樂劇,許多享譽國內外的團隊都選擇在江城首演。

陳飄飄怎麽會不知道,陶浸想去。

小時候爸媽問她,願意跟著爸爸還是媽媽,其實他們都不想要她。

陶浸問她,想讓自己留在北城,還是去江城,其實她想去江城。

陳飄飄那時故作輕松地說:“江城機會挺好的。”

陶浸問:“那我們呢?”

陳飄飄笑她:“異地這麽常見,而且就兩年,怎麽,你堅持不了啊?等你發展好了,我再過去,剛剛好。”

享福。

陳飄飄從小就會裝。

她說:“我想跟著外婆。”沒說:“你們別不要我。”

她說:“你去江城吧。”沒說:“可不可以留下來。”

真的有人相信十九歲的陳飄飄對遠在天邊的感情那麽自信嗎?

真的有人相信小時候的陳飄飄不想要爸爸媽媽嗎?

陳飄飄眨眨眼,淡淡一笑。

莊何那邊沒有動靜,半分鐘後,傳來轉椅的“咯吱”聲:“所以,誰提的分手?”

“我。”陳飄飄說。

“就因為異地?”

“嗯。”

莊何笑了:“我不信。”

“不過,不涉及工作的事,你可以不對我說實話。”

她擡頭,把醒了挺長時間的酒喝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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